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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大学之“大”——王一川院长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2011年秋季开学典礼上的发言

时间:2014-09-15 阅读次数:

谈谈大学之“大”

——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2011年秋季开学典礼上的发言

王一川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学弟学妹们:大家好!

刚才,我们的教师代表陈宇副教授、老生代表本科生崔情情同学对各位新学弟学妹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新生代表本科生王晶同学、研究生高原同学、留学生都性希同学、访问学者及进修教师代表寇凌燕老师都表达了新来者的喜悦和期盼,令我们整个会场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和感动。现在,请允许我代表学院全体老师和同学,对各位新学弟和新学妹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真诚的问候!

借此机会,作为你们的老学长,我不想对学弟学妹们说套话,而只想说点心里话,特别是我当新生时的心得。我是33年前的1978年2月上大学的。读的是四川大学中文系77级。刚开始我还有点自信,尽管有大约五分之一的同学是“老三届”,比我大十多岁,可以算得上老师辈了,但毕竟自己的高考语文成绩在全年级100人中排第三,不算太差。可开学后很快就知道,同学里好几位都在报刊发表过诗歌、散文和小说,有的甚至是全省乃至全国都有点名气的诗人了。同年龄段的同学中知识广博、多才多艺的人很多。当时我们由于扩招,一个寝室住了十位同学,其中就有三位“老三届”大哥。每到晚上,大家就听一位“老三届”讲故事,他把巴尔扎克、司汤达、梅里美、雨果等的小说故事给我们讲了个遍,这些小说都是他在“文革”停课的岁月里从中学图书馆取出来读的。平时,同寝室的另外两位“老三届”给我们传授他们的写作经历、人生阅历和学习经验等等。短短时间下来,我这个来自偏僻地区的小学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学长,什么叫大学同学。原来,大学之大,不仅在于老师学问大,而且还在于同学学问大、本事大啊。正是因为总有那么一些本事很大、或者在一些方面强过自己的同学,大学才成其为大学的啊!

本科毕业后我考上了北大研究生,那是1982年2月,上的是中文系文艺学专业文艺美学方向。考上梦寐以求的北大后,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且不说北大的“一塔湖图”天下闻名,就说北大的老师和同学,就让我感受到北大之大,简直无与伦比。北大不仅有语言学家王力先生、古典文学专家吴组缃先生和林庚先生等中文研究名家,有朱光潜先生、宗白华先生等美学名家,以及冯友兰先生、张岱年先生等哲学名家,而且研究生同学中也是来自北大本校和全国高校来的佼佼者。中文系硕士生同届的有古典文献专业的葛兆光、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的黄子平等,哲学系美学专业有刘小枫、张法等。他们都后来成为名动学界的著名学者。甚至当年有同学就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论文以及主编学术丛书了。他们一出名就是名满天下,跟在川大时的优秀学长相比,就上升到更高层次了。没办法,选择了北大,就得与这些大同学为伍,等于就给自己选择了巨大的压力、严峻的挑战。刚进校时的成功的喜悦,很快就被压力和挑战所取代。我就是带着对于这种巨大压力和挑战的应对心态,特别卖力地读书、学习。我的课余时间总是往图书馆跑。全部20张借书卡片经常用满,不够就到库本阅览室去借阅。我就是在压力、迷惘、焦虑和摸索中度过自己的北大研究生时光的。北大的求学经历,教导我利用大学之大去濡染自己、提升自己。

可以说,在大学本科和研究生的学习经历,让我初步理解了什么叫大学,以及什么叫北大。今天,我不妨从个人体验角度回过头来对大学之大这个问题谈点初浅的理解,就教于各位老师,与各位学弟学妹共勉:第一,知识博大。大学是汇聚大规模知识即广博知识用来解决具体问题的地方。中学时知识规模好比一座水库,大学则如同知识的海洋。中学时一个问题一般只有一个答案,而大学面对每一个问题则可能有若干种答案,甚至没答案。没答案也是一种答案。第二,学科专业规模大。大学是文理工管等多学科共生和交融,以便解决具体学科专业问题的地方。大学的大就是指学科点的多样并存、相互交融、相互共生。常常是一个学科专业问题需要动用跨学科专业或多学科专业知识及素养才能解答。第三,教师学问大。大学是大学问家或大师、知名教授等云集的地方。他们的存在和对学生的引导作用,正是大学赖以存在的重要理由之一,也是大学吸引青年学生的磁场之所在。第四,学生抱负远大。特别是北大这样的全国大学的老大,其学生都是同龄人中的尖子。他们来北大就是冲着远大的人生抱负来的,都可能是将来国家与社会的栋梁之材,甚至是其中的翘楚。第五,对国家和社会的引领作用大。大学凭借优厚的学术环境,不断向国家和社会输送新知识、新技术、新智慧、新发明、新方法、新艺术,对人类文明的进步产生巨大的引领力或推动力。总之,大学以其特有的知识博大、学科专业规模大、教师学问大、学生志向远大以及引领作用大等,成为替国家、社会乃至全世界源源不断地培育优秀人才、发布优质学术、传承优良人文传统、实现文化艺术创新的源泉所在。一句话,大学之大,在于人生大智慧的养成与流溢之所。一批又一批青年才俊来此从游、濡染,养成人生大智慧,随后又携带它们流溢到社会的四面八方,从而对社会产生感召力量。

你们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北大这样顶尖的“人生大智慧的养成与流溢之所”,当然有理由充满自豪和自信。但我想告诫大家的是,北大学子由于自以为“天下第一”,无形中就容易背上下面这几个心理包袱:一是自视甚高而又自视甚低。自信心强的时候,指点江山,目空一切。自信心弱的时候,往往自轻自贱,否定自我。二是学习欲望强劲而又目标游移。来到北大,这个世界很精彩,活动很多,都很吸引人,但个人精力毕竟十分有限,不可能什么都去学。你们难免会陷入选择的困窘。如果老是兴趣广泛而不知取舍,就会茫然失措,贻误良机。三是不易满足而又容易满足。北大学子总是目标远大,不会满足于眼前的成功,但有时难免会沉湎于考上北大的喜悦中而不思进取,不想通过苦读而求取远方的胜利。在此,我想提几点建议,供各位学弟学妹参考:

第一,尽快了解和适应北大。北大的声誉既是我们前进的动力,更是我们不得不承受的压力。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常常会被放大、被变形、甚至被歪曲,从而都会受到其他高校、家乡人乃至社会舆论的高度关注。我们需要从外到里地适应“北大人”这一新身份。

第二,静心濡染北大传统。我们应深刻铭记并积极濡染北大艺术学科的丰厚传统,这就是蔡元培、萧友梅、朱光潜、宗白华直到今天在座的名誉院长叶朗先生等一脉相承的中国现代艺术学与美学传统。我们需要追问,蔡元培老校长为什么倡导艺术教育和美育?朱光潜先生的“文艺心理学”对中国现代艺术学科的学理化有何贡献?叶朗先生为什么会提出“意象世界照亮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一命题?为什么要标举“人生境界”并主张“追求审美的人生”?这些都需要我们逐渐地用身心去体验、领会和思考。至于我们艺术学院,“不大”,是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我们仅有三百余名师生,办公场所仅有四层半个楼层,再加五层的几间房。到今年我们学院也才刚建院五年。但正是学院这三百余名师生和半层楼房,承担着北京大学艺术学科复兴的历史大任。别看不大,但我们学院名嘴辈出,深受全院、全校学生欢迎的老师不少,全校艺术类课程大部分都由我院老师承担。可以说,今天几乎没有哪个北大本科生在毕业前没有听过咱院老师的课的。今天这半个楼层,正是昨天开历史先河的音乐传习所、书法研究会、画法研究会的当代传承,也必定会是明天将耸立于未名湖畔的北京大学艺术大楼的雏形。艺术学院这五年,承载的是北大百年艺术教育的精髓,是蔡元培校长美育育人理念的直接实践,是千百年来中国艺术的道统,也是北大今天对各位的承诺。当然,我希望大家一面静心濡染北大艺术学科传统,一面更要在此基础上锐意探索北大艺术学科传统在当今时代的创新。

第三,慎重选择专业兴趣和学术立足点。北大太大,有诱惑力的东西太多,每个学弟学妹都需要悉心寻找适合自己的专业兴趣和学术立足点,否则就会迷失方向。我刚进本科和研究生的时候,就有一段迷惘期。希望大家在北大宽厚的人文氛围中逐步摸索和慎重选择个人的学习与学术重心和立足点,尽量避免或缩短迷惘期,尽早找准发展方向和目标,以便实现人生的学术起飞。
 
第四,培育学术想象力。大学是青年人濡染生活技艺并想象完整人的故乡。大学的功能不少,但至少有三大功能:一是让青年人和年长者在这片精神的故土亲密从游,就像小鱼在与大鱼和中鱼的自由戏水中成长;二是濡染生活技艺,具备专业素养和能力;三是开阔学术视野,想象未来完整人的生活。在这方面,北大这样的顶尖综合性研究型大学更有其特殊优势。孔子曾为弟子设计出“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成长生涯规划,注重的是远大开阔的志向、扎实的道德依存、宽厚的仁爱之心及自由的游学心态的养成。英国哲学家、教育家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1861—1947)在《教育的目的》中说过一段话,我很喜欢:

大学存在的理由是,它使青年人和老年人融为一体,对学术进行充满想象力的探索,从而在知识和追求生命的热情之间架起桥梁。大学确实传授知识,但它以充满想象力的方式传授知识。(怀特海:《教育的目的》,徐汝舟译,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137页)

大家可能注意到了,怀特海说的是,大学不是仅仅以理智的或逻辑的方式去传授知识,而是要以“充满想象力的方式传授知识”。这一洞见当然有其特定的西方文化背景和具体历史针对性,但对今天的我们也有跨越时空的借鉴意义,可以同孔子的“从游”理念及其设计相互发明。我由此想到,想象力的培育及其对知识传授的作用,正触及到当今大学之大的核心,实在是大学生的人生大智慧赖以养成的根本之道。

我相信,我们艺术专业学子只要懂得并善于利用大学之大,就能在这新的自由的大海中如鱼得水,在跟随大学者们和大同学们从游及濡染的过程中,顺利地成长为自己想象的完整人。衷心地祝福你们!

谢谢大家!
     

2011年9月2日